二
这个追问即是,吴前衡先生是凭什么能够站在一个宏观性的立场上,构筑了一个全新且自洽的先秦易学史,以至令既往易学研究留下的那些影响深远或风靡一时的学说化为乌有,或黯然失色?
如果说是更精湛的文献考据功夫,显然,考证在《<传>前易学》中所占篇幅是相当有限的。读者遭遇的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援经据典,或幽曲深奥的训诂考文,而是它那有条不紊、从容而镇定的论说。在这里能够看到的似乎只是一个“我”,一个对问题进行关切、思考和处理中的“我”。退一步讲,即便选取了考据的路径,想必在文献占有、专业训练和运用程度上,吴先生也比不上当代的简帛文献学家、老一辈的易学注疏家,更不用说那些乾嘉大师们。但不能不承认,偏偏是这样一位学者,在易学史的研究上达到了一个雄视古今的新高度。
当然,如前文所言,《周易》经传的“由占筮到义理”的观念史逻辑,为吴先生的问题处理,起到了重要的原则性疏导作用。然而以占筮-哲理来区分《经》《传》性质之异,是数十年前新史学疑古实证大潮中高亨、李镜池诸先生早已取得的洞见,为人耳熟能详、了不新鲜。为何它的史学建构作用要迟至今日,才在吴前衡先生手中功用大显?更何况《经》《传》之由占筮到哲理的转移,在吴先生那里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历史现象,而是被他纳入到春秋战国之际文化之“史”向“士”的传递,老、孔之关系,易理与诸子之先后,乃至中西形而上学、思维取径的根本差异等视野中加以烘托释说。这表明吴先生对“经传之异”的把握不是被动地顺承旧说,相反,它是作为作者整体意念下的条理之一而生发作用的。因此,我坚信在这些现象背后,有一个更为根本的思想方法在起着积极的支配作用。这也正是本文开篇引用邓晓芒先生“真正有思想的学问”这一字眼所欲意指向的内容。
这个决定性的思想方法或称作内在的理则,无疑是它的解释学精神。
解释学在西方学术思想史中有着漫长的传统。20世纪八十年代,它也一度在中国学界热闹非凡。人们记得在1996、98两年,台湾历史学家黄俊杰先生和北京大学汤一介教授先后提出创建中国本土解释学的动议和构想。[3]此后,学者或探求中国传统学术中的解释学精神和方法,或借助西方解释学解决和处理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中的相关问题。这一过程的是非成败我们暂且不予过问,眼下要说的是,《<传>前易学》所取得的成功与解释学有着怎样的干系。当然,因篇幅所限,这里只能就此问题随文略作点染,详整的论说有俟来日。
在解释学家那里,历史首先被强调为一个整体性的存在;它有着自己的客观精神,客观精神是历史的生命表达。因此,在狄尔泰看来,理解意味着重新体验过去的精神和生命。而在方式方法上,伽达默尔宣称解释是“一种包容一切的理解手段,它能在各方面利益之间进行中介。”在精神整体与个别现象之间,阿斯特呼吁文本的理解应“以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整体的理解为前提,而对这个陌生世界整体的理解进而又以对精神的原始统一的理解为前提。因为通过这种原始统一,我们不仅能形成关于陌生世界的整体的观念,而且也能真正地和正确地,即用整体精神领悟每一个个别现象。”[4]当然,阿斯特也意识到,透过整体精神去解个别和凭借个别发现精神整体,是个统一的过程。
这些似乎足以让我们清楚地看出,吴前衡先生对先秦易学史的整体把握及其对全部问题的解决,正是在对历史解释学相关观念的妥贴理解下进行的。从周人克商到战国争雄的思想史演进,无外乎天命神学向着实践理性的与时推移;而这种时代精神整体的趋向,也是易学由其漫长的占筮传统一步步走向《易传》形而上学高峰的历史背景。因此,《经》《传》的由占筮而哲理,文化主体的由史而士,文字与卦画的由浑沦而离析为阴阳对偶,无不一方面指向历史的精神整体,一方面又成为作者易学阐释的思想支援。而文本的精神内涵、作为历史主体的人、以及作为人类社会生活最终形态的语言文字,也正是解释学所强调的历史解释的最根本因素。了解到这一点,我们就不会为吴先生那往往超乎人们期待的旁通融贯的魄力和手段,感到过分吃惊。他的本意似乎正是要藉此告诉读者: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至于对那些具体而微的先秦易学史问题的处置和解决,解释学的手段和方法同样得到了著者适切有效的发挥。还是那句话:最好的选择就是去阅读原著,琐碎的转述反会在不经意间遮蔽了它的光彩。
但平心而论,作为哲学思想或史学方法的解释学,也不就是人人拿来便能大显其灵通的“点金棒”。更何况解释的本身就意味着某种挑战,它有赖于解释者的理解力和可能带来并有效介入的阐释资源,以及他审视问题的眼光、疏通障碍的手法,甚至是想象力。成败优劣,存乎运用。在这个立场上,毋宁说解释学才是一块“试金石”,它把平庸者拒之门外。就吴先生的著作而言,如他对卦象和爻称二者出现的历史意义的格外看重,不仅以之作为解决《易传》十翼编次问题的突破口,也照应了他卦爻历史形成的“六十四卦→八卦→阴阳”说,意蕴沉厚而语中肯綮。再如他意识到卦序编排的“两两相偶,非覆即反”的现象,可能来自最初一简两用的便携动机;以及用象思维的“相像关联”释说《易》卦的文化思维根性;将汉字与易卦的“对偶两分”视为同一文化取向下“籀”的理性规范行为等等。这些,恐怕都不是一般同时熟知易学和解释学的人轻易就能够做得到的。
西方解释学史的近代转向之一,是它对实践的强调,意在指示解释学不限于语言科学或理论沉思,而是一种智慧。这是由解释学的自身性质决定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解释无处不在;人文社会科学一切工作,也无不意味着某种解释。于是解释学的发展使它消解了自身的学科界限,或至少应该说解释学是一个开放的系统,它表现为开放中的实践智慧,而不必为某派学说所专有。但智慧是可得而难言,又无法预期之事。不过张光直先生很早就以他的著述表达了这样一个经验之谈,值得一提。他说:
中国古代的研究不是“专业”而是“通业”。所谓“本行”的观念我觉得害人不浅。深入研究任何一种事物、现象,都需要长期深入的训练,这是不错的,但现在所谓“行”,其区分的标准常常只是历史的偶然传统,并没有现实的理由。[5]
“通业”的形成有益于解释的富于张力和弹性,至于通业要如何去“通”,或通到哪里去,当然没有一定的成法。可是吴前衡先生的研究也确实让我们看到,在实践智慧的卓越发挥上,他那工、理、文、管的多学科交融素养,为问题的处置和说解带来了极大的方便。一个典型的案例就是他借助数学概率、统计学手段对《周易》筮法实践的可行性所作的精彩探究,揭示出变卦定爻唯一性和盲卦风险控制的概率学保障,证之以《左》《国》筮案,全然不爽。反衬出朱熹成卦理论因无视概率偏差、等量齐观而造成的繁劳无功。吴先生并藉此对文献所见古占“之八”及其惶恐,水到渠成地给出了“盲卦”的解释。这些工作,可谓发千古未发之覆,使大白于天下;而今而后,再无可疑。
我指出《<传>前易学》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基于它的解释学精神,不是得意于发现了吴先生的“底细”,或满足于给他贴上一个标签了事。真正有价值的学术创造是不受任何学派门户之约限的。而且读者不难看出,尽管在该书的首章——“《传》前易学是易学新领域”里,解释学、它的人物及相关术语已有所流露或登场,但仔细推敲,像是“解释模式”、“解释者被解释”、“前理解”、“效果历史”这些语汇,它们的运用多出于说明上的方便,不过是浮在表面的东西。实际上在该书真正进入到问题处置的部分(即二、三、四章),才让人感受到作者解释智慧的绝妙发挥。但恰恰在这里,解释学的那些外在标记反倒悄然隐遁。作者没有使自己迷失在西学的理论大厦里,而是始终直接面对先秦易学史的真正问题,将解释学作为自己有效的思想方法支援,或既已融入自家的生命智慧。因此我们看到的不是什么“学说”,而是他那不断流淌迸发着的睿见。这与那些藉名词术语的贩卖来妆点门户、骇人听闻之作,自不可同日而语。
我相信吴先生在其生命的晚期感到“来日无多”、拼抢著述进度是一定的,但读他的文字也确实获得这样一种感受,即,他好像有足够的时间,总是不慌不忙、有层有次地展开问题,甚至不惮其烦、叮咛反复。通篇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又不时地牵引到出人意想的境地。也许正是他已决意将生命的全部余晖投射到这部著作上,才使之理所当然地达到了那绵密莹澈的境界。其所凭据的手段虽然有些为易学读者所不经见,但因他始终能正面平顺地应对历史,所以也毫无某些旁门左道的怪怪奇奇。我愿借用60余年前缪钺先生论清人汪中的一段话,引为对著者学术态度和境界的评价:
盖其智力澄明,故能破除障蔽,高瞩远览,而又有客观之证据,非逞臆妄说者比。[6]
三
提请注意吴著史识背后的解释学精神,以了解其易学史研究的整体融汇性,还有一层用意,就是期待以此对今天国内易学研究的主流状况,构成某种映照。
首先,《<传>前易学》的思想方法,无形中触及到当代易学研究中一个日渐为人们荒疏淡漠了的学术问题,即训诂考据之学的限制与突破。虽然余英时先生指出,在现代,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起到了范式(paradigm)转移的作用。可是我们仍不免要问:就考据自身而言,胡适是否真正实现了新“范式”的建立?无论如何,胡适往矣!而胡适之后,尤其近三十年来大陆易学研究的主流形态,是摆脱了实证考据之学“襞绩补苴”、“钻故纸堆”的指责,还是在“训诂考文”上又重新回到清人的旧“范式”?诚如王国维的那句明言:“古来新学问之起,大都由于新发现”。近数十年来相关简帛的出土的确对易学研究的进展起到了莫大的推动作用,至今方兴未艾。但我们仍不能放弃省查:简帛文献的方法学边界在哪里?它是否如舟车之利,把我们带入了新的范式,走向易学研究的新境界?如果不能正视上述质问,我们该如何解释吴前衡先生的著作给近百年来易学研究所带来的“技术崩溃”(technical breakdown)?
这个受到吴著严重冲击和挑战的“技术”,不能不说仍是沿袭了传统的考据之学。胡适自称是有“考据癖”的,顾颉刚则明言自己接受了胡适的方法;而高亨的“经传分观”及其在“分观”下所作的工作,一方面接续了顾颉刚的“古史观”,一方面仍着重延续了传统的训诂考校,并为今人所承袭。考据当然不是要不得,但考据绝非唯一的手段。文本考据只是历史探求的条件之一,孤立的训诂考文很可能因其视野的狭陋,而自陷于危困之境。既不能有效地融贯出完整的历史脉络,又无法获得历史精神整体的滋养而如浮萍飞蓬。正是因此,新史学以来的疑古考据不断遭到考古发现的轻易推翻,暴露出其所谓“求真”精神驱动下的脆弱性,限制了它本该指向的史学构建功能。刘述先先生说:
历史的事实和物理的事实不同,它是意义的单元,要通过解释和再解释的历程,才能保持它的意义,当解释停顿时,意义也就丧失,看不到它对历史的重要性。……再进一步,这些意义单元必须贯穿起来,才能够给我们一幅比较完整的历史图象。
当然,传统考据也不失为解释学之一种,它与西方近代理性主义运动下的语文学(Philologie)研究颇有暗合之处。“语文学”试图从语言和文献角度对古典文本进行分解和注疏,作为对以往教会独断式解经传统的反拨,它要求解释成为客观、受对象制约的和摆脱主观意愿的方法。但要知道,考据面对的毕竟限于文本的“事实”,而文本事实与历史整体已相隔一层。即便就“事实”而言,刘述先进一步强调:“历史所要追求的乃是一种通过主观的客观性。纯粹客观的史学乃是一种不可能的理想;以主观来左右客观尤其不是一种可以师法的做法。历史是要通过史家主观的正确判断,来重新建构出客观历史的真相。”[7]
比照之下,吴前衡先生的《<传>前易学》由于成功地领会了历史解释学精神,打破了目前易学研究“训诂考文”的基础和常态,实现了综合性的创造。他的史识有效地建立了先秦易学完整而条贯的“历史图像”,为单纯详密又支离琐碎的文本考据所不能办,突破了考据的方法学限制,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以识解胜而不以学力称”,乃或可被称作“先识其大”的本领。这恰好印证了唐君毅先生之言:“义理明而后训诂考证之得失可得而明。”[8]因此,《<传>前易学》的声外之余韵,或许是迫使我们转入到一个问题的新的思考:中国当代易学研究接下来的路应如何去走?
其次,传统时代的注疏考据之学,即便到了清人手中,也仍要“通过文字训诂以明古圣贤在六经中所蕴藏的‘道’。”[9]“道”在今天多已退守向哲学形上学,但在传统不以内容进行学术分科的时代,则是一个包含了德性、信念、理想、义理、艺术、人伦等一切人文精神意义上的价值整体。王国维倡导“二重证据法”,虽说意在求史学之“真”,从而大大减淡了古贤“明道”的色彩;但其“真”也不限于事实的真伪,同样涵摄了他对文化精神的体味,可说是古风犹存。可这个传统自胡适“实验主义”以后,则开始逐步丧失。胡适曾表白:“我们整理国故只是研究历史而已,只是为学术而作工夫,所谓事实求是是也,从无发扬民族精神情感的作用。”[10]对一名史家来说,这究竟意味着求实冷静,还是偏枯漠然?时至今日,文献考据学者处理材料愈精愈细,对于哲学义理和文化精神,却多懵然不知其为何物,于是干脆打着“科学”的旗号而直以“玄学”斥之了事。
与之相对的值得留意的现象是现代中国思想史上的保守主义者,尤以现代新儒家为突出。一方面他们的学术取径是哲学形上学或精神文化学的,而不以饾丁考据为满足;一方面此中人物无不对中国文化的精神价值极具“同情之了解”,念念不忘民族文化命脉的重振与承续,由其1958年联名发表的《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可见一斑,大可视作陆象山“学不见道,枉费精神”之论的时代回响。在现代思想史的背景下,文献考据与怀疑否定民族文化,和形上学关注与弘扬民族智慧的悲愿,两相之间构成怎样的内在联系,是颇值深思的问题。
仍回到吴著上面。在这部著述最后也是篇幅最重的部分,作者的理路转入到哲学形上学和比较文化学的探究上来,且对作为“民族精神的脊梁”的易学形而上学发出呼号和幽怀之情,低回而不能自已。我相信这悲情是从一名学人的生命精神世界中开出的,而为仅把“学术研究”当作职业或饭碗者所无。此种对民族精神和文化命运的阐发与关切,也是大陆当代易学研究著作中久已失落了的体例。令人痛惜的是,吴先生的文脉停止在“易道阴阳与中国社会文化”的上面,编者下注:“作者在此搁笔,不久去世”。……吴先生的史学取径与他的形上学文化关怀二者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内在关联呢?
如果我们对海外已故易学家程石泉先生关于现代易学研究的隐患有所耳闻的话,那么,上面的追问就决不是笔者的无事生非,程氏在三十年前曾不无激愤地写道:
民国年来国内学人接受肤浅科学之知,不承认科学导源于初民创造性智慧(creative intelligence),该项智慧表之于原始神话,经逐步演变,而为分殊科学,于是斥《易经》为迷信之书,毫无科学价值。加之中国疑古学派以“死心眼”(closed mind)读古书,等易辞于神谶占断,并认为儒家尊奉《易经》纯为个人利禄,故妨碍科学思想之发展。近三十年来在台学人,固执考据学风,从事于《易经》版本、章句、训诂、校勘者有之;以《易》之八卦图示比附龟甲灼兆之方位者有之;坚持朱熹“《易》为卜筮之书”以卜国运者有之;急求经世致用,于是以“易道阴阳”而比附医学、军事、音乐、地理、星相者有之。凡此其用意虽可嘉,但不流于“形而下”傅会之说者几希!对于哲学之《易》,茫然无头绪矣。[11]
而吴前衡先生的易学史阐释脉络与手段运用,以及形而上学的精神落向,似乎可与程石允称《周易》为“三代以来唯一汇集民族智慧之哲学著作”,[12]相视而笑。要之,就其学植所涉的论域而言,我想,说《<传>前易学》达到了“业须专一,而道欲通方”的境界,应该并不过分——至少是不中亦不远。吴前衡先生以其生命之血浇灌的这部著作,向易学界贡献出一个全新而条贯的先秦易学史,并有超乎想象的吉光片羽闪耀其间。它在方法和精神上的突破性,也极具象征和启示意义。嘉惠后学,功德无量!
可欢欣斯事,堪缅怀其人!
载(台北)《鹅湖》月刊2010年第3期
[1]
邓晓芒在为何卫平《通向解释学辩证法之途》所作《序言》中语,三联书店,2001年,第3页。
[2]
注意,吴著所谓的“《传》前易学”,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指《易传》发生之前和《易传》发生之中的易学。”
[3]
黄俊杰教授较早地提出“中国诠释学”,乃指“中国学术史上源远流长的经典注疏传统中所呈现的,具有中国文化特质的诠释学。”(《孟子思想史论》卷二,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1997年第470页)汤一介教授的意见见于分别发表在《学人》1998年第13期和《中国社会科学》2001年第1期上的《能否创建中国的解释学》和《再论创建中国解释学问题》两文。
[4]
洪汉鼎:《理解与解释:诠释学经典文选》,北京,东方出版社,2001年版,第4页。
[5]
张光直:《中国青铜时代》,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版,《前言》第2-3页。
[6]
缪钺:《诗词散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00页。
[7]
刘述先:《中西哲学论文集》,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7年版,第253、255页。
[8]
唐君毅:《中国哲学原论·导论篇》,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自序》第5页。
[9]
余英时:《现代危机与思想人物》,北京,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189页。
[10]
杜春和:《胡适论学往来书信选(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497页。
[11]
程石泉《易学新探》,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自序一》第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