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父爱 今夜秋风习习,淡雾宛如轻纱,劳累一宵的月亮娘娘疲惫地隐入纱幔,淡黄的余晖从斜刺里抛撒在天台的葡萄棚架上,一缕缕穿过枯枝残叶的缝隙,七零八落摔碎在大理石桌面上。
不经意间,我骑着时光老人恩赐的骏马,追赶着婵娥姑娘宠爱的玉兔,从中秋夜跨进十六的凌晨。
我端坐在天台的石桌子旁,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桌面。眼前,一盘浓香四溢的月饼,一壶沁人心脾的香茗,覆盖着花花点点的清淡月光。月饼,早已隐去谗人的甘甜。香茗,早已失却诱人的幽香。 往年今时,我总陪伴着爸爸攸闲地坐在石桌子旁,一边赏月,一边品茗,谈古论今,心也悠悠,乐也悠悠。可如今,他老人家乘鹤仙去,昔日长坐的座位早己空荡无人,唯独我孑然一身,陪伴着拉长的身影。我不禁黯然泪下。
爸爸生前在离家几十公里外的城里工作。从我记事开始,每逢时年八节,爸爸必回老家团聚。孩提时,我总盼望过中秋节,盼望吃到香甜可口的月饼。佳节的晚上,女人拜过了月亮,男人打过了大锣鼓,孩子烧过了“蚁窑”,各家各户每每聚集在庭院前的清溏边,一边赏月,一边嚼着月饼,一边唠着家常。难得爸爸回家一趟,我开心地伸着两只小手圈住爸爸的脖子,没完没了地问着一个个为什么,末了,总缠着爸爸讲《三国》、说《西游》。 奶奶在一旁开心地逗我:“大人辛辛苦苦养育了你,长大了该如何回报?” 我接过话茬儿:“我长大了赚很多很多的钱,买很多很多的大月饼孝敬你们。”
“呵,我可没有福分盼到那一天,欠一百不如兑现五十。”
我挠了挠脑壳,半天答不上活。忽然,我瞧见一轮皎月明晃晃地卧在爸爸身旁的清溏底,灵机一动,一双小脚丫盘住爸爸的小腿,倒挂金钩探身下溏,小脑袋潜入水中,双手往溏里瞎摸捞。
爸爸慌了神,赶忙伸手抓住我的衣领,使劲把我提上来。我顾不及抹去脸上流淌的水珠,开心地逗奶奶:“我捞个月亮挂在咱家,以后奶奶和妈妈晚上做针线活就不用点灯了。”
随着大人们一阵哄堂大笑,爸爸轻轻拍着我的小脑袋,怜爱地拉起衣襟给我擦拭水淋淋的脸蛋和头发。
过去的年代,尽管生活比较苦,肚子经常叽咕叫,笑声却总是那么甜。
终于盼到妈妈端来一盘月饼,姐弟仨盯着香喷喷的月饼,馋得口水直往肚里咽。分切月饼的美好时刻来临了。爸爸干净利落地把第一个月饼切成六片,把最大片的分给我姐、我哥还有我,小片的由大人享用。第二个月饼总由我这个最小的孙子辈来分配。我小心翼翼地把月饼分割开,恭敬地把盘里最大片的依次呈送给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哥哥,最小片的留给自己。这时,静观我举止的大人们总会意的开怀大笑。笑声未尽,我冷不丁抢过姐姐手上的饼,一溜烟跑往屋里藏匿着,急得姐姐象挨了鞭子的羊般咩咩喊叫。
多少年以后,我终于明白,大人们开心的笑声中,已隐隐深感家族尊老爱幼的美德,在长辈的言传身教下,稳稳扎根于后代的心中。
记得我刚进学堂那年的中秋节,社会物质生活非常贫乏,佳节的气氛蕩然无存。午夜时分,堂哥拉着我的手:“走,弄点吃的去!” 我稀里糊涂跟在堂哥屁股后,乘着月色来到村头一片甘蔗地里。堂哥蹲下身,左拧右拽,噼里啪啦接连扳下四根甘蔗,顺手递给我二根。哥俩各搂着二根甘蔗,贼溜溜跑回家。 刚踏进家门槛,苦等我未归的爸爸上上下下仔细的端量了我一番。我低头盯着小脚丫上残留的湿碌碌烂泥巴,心里窘得直打鼓。 爸爸发话了:“哪来的甘蔗?” “堂哥给的。”
“你堂哥家里可没种甘蔗,说实话!”
我憋得直喘气,嗫嚅了半天:“是偷来的。”
爸爸的脸立马阴了下来,脸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脸形扭曲得特难看,腮颊边的饥肉一阵阵激烈的痉挛,忽然一个箭步跨过来,叭!重重抽了我一记耳光。我顿然眼冒金星,耳朵阵阵轰鸣,脸上热辣辣的疼。 爸爸真动了肝火,抬高嗓门吼着:“饿死不当贼,你尽给咱家抹黑,长大了准当强盗!” 我吓得瘫坐在地板上,半天不敢哭出声。我从来没见过爸爸发这么大的火,更没见过他打人,姐弟仨从小到大,唯有我是次挨了爸爸这一巴掌。 第二天,爸爸拉着我,带上我偷来的甘蔗,愧疚地登门向被偷的邻居道歉。爸爸的诚实和正直,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播下了一颗纯正的种子。
如今,爸爸已经永远离开了他热恋的故土,离开了他爱和爱他的人们。爸爸是我的第一任老师,他昔日对我的严格教育和体贴入微的关怀,让我每每记忆犹新,他关爱家人,胜于关照自己,他无私布施于子女的恩德,令我终生难忘。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爸爸的生命象秋夜苍茫天穹上的一颗流星,既绚丽而又短暂,惟有他的为人风范及布施于子女的无私父爱象日月一样永恒。
一轮盈盈皓月尽把银色清晖施舍于我。皓月是爸爸,月光是父爱。浸润在温馨而又柔和的月浴下,我不遑顾及受用,已深怀感恩。借着朦胧的月色,我满满地斟上一怀香茗,恭敬地呈献在爸爸的座位前,默默祝福他老人家在天国永远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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